松野

·剧情向，微陆林

  

 林静恒抬手关闭白银三的通讯投影，起身站在操作台前，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。

  “提示，威士忌的储备即将告磬，请驾驶员限量饮用。”这机甲上的人工智能跟湛卢一样絮絮叨叨，什么小事都能警报成世界末日。

  林静恒不耐烦地打断它：“闭嘴，计算抵达第三星系的预计所需时间。”

  从小行星监狱逃出后，林静恒集结所有只剩破铜烂铁的白银十卫，从第六星系一路前往玫瑰之心，希望能从那里的虫洞区碰碰运气。

  但林将军的运气再一次起到了不知名的作用——他们航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磁场暴乱挡住，不得不将整支队伍化整为零，以机甲为单位绕开这片风暴区。  

  等林静恒抵达指定坐标时，周围只来了零星几艘小机甲，卖相着实不佳。这已经是他在这里停留的第四天了，但集合的人数连一半都不到。 

  如果还能回到第八星系，他一定要先去陆信的石像前献瓶酒，请他老人家扭转一下他那非酋运气。 

 “将军。”通信频道上，托马斯的声音突然在乱七八糟的警报中响起，一听就知道他的那艘破机甲已经快报废了。“315号机甲刚才误入高危风暴区，机身脱离三分之一，2号备用能源脱离。刚才我们用十字跃迁逃过来，现在已经撑不住了……有哪位兄弟能跟我们对接一下？”  

  白银三最厉害的机甲维修师因为机甲快散架而求救，滋味真是一言难尽。

  林静恒扫了一眼坐标，发现自己离他们最近。能让托马斯求救，说明机甲是真的不行了，也许已经进入停机倒计时。刻不容缓，林静恒操纵机甲飞过去对接，还没忘提醒一句：“博士，小心，紧急跃迁。”  

  哈登博士被保护性气体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，差点就这么过去。林静恒一把将人按进医疗舱里，精神网铺开，找到了不成形的小机甲，让对方制动对接。  

  几分钟后，托马斯和柏松穿着宇航服踉踉跄跄地闯进来，别提有多狼狈了。

  林静恒看着托马斯脱下面罩，一脸青紫的伤痕和乱毛露出，忽然联想到在死亡沙漠的经历，声音也压低了几分：“连白银三的机甲都报废了，看来我还真是收了一堆破铜烂铁。”  

  柏松的状态还好些，后脚跟一碰，站直：“将军，实在抱歉让您亲自前来营救。我们的机甲在前不久的一次任务中，生态舱用光了，所以刚才只能在机甲中等待救援……给您丢脸了。”  

  林静恒哼了一声：“还知道丢脸。缺零件设备也不知道补充，真想给机甲陪葬？”  

  托马斯挠了一下头：“我们没钱啊，将军。”  

  林静恒：“……”  

  托马斯任由机械手摆弄他差点破相的脸，壮着胆子一摊手：“将军您不在，我们这堆兵又不是星际海盗，只能以战养战，靠打那些自由军团捕获战利品，没有多少油水。这些年我们真的很穷，比那些第八星系的饥民们好不了多少。”  

  曾经靠打猎为生，在第八星系“穷且忙碌、拖家带口”的林静恒听到这话，额角爆出一根青筋。  

  眼瞅着将军的脸色黑下来，泊松赶紧捂住自家蠢哥哥那张百无禁忌的嘴，转移话题：“别听他瞎说。将军，我听说您在逃离小行星的同时带走了第一任白塔之主哈登博士，请问是真的吗？”  

  林静恒举起酒杯的手一顿，才想起那位老祖宗，快步走向医疗舱，调出病人的身体指标。不幸的是，博士因为惊吓过度，已经昏迷了。

    柏松和托马斯：“……”这不尊老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。  

  林静恒一垂眼，沉声道：“还愣着干什么？休整半个小时，然后到控制室里找我。” 

   哈登博士颤颤巍巍地缓了口气，心率与血压逐渐平缓下来。他抬起一只老手，打开医疗舱门，兜头就撞见林静恒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。

   老哈登一口气没上来，医疗舱顿时发出心率过快与高血压的警报。  

  林静恒：“……还活着呢？”  

  为了确保老人家过度受惊的心脏不会因为他而停运，林静恒退开一步，离开博士的视野范围。他随手在酒杯里加了几枚冰块，等待着它们静静地融化，同时也在等生态舱里脆弱的老博士平复情绪。

   “……上次你说，你们在‘方舟里’拿到了反乌会的核心资料，想必已经见过了劳拉。”没等林上将逼问，哈登便自言自语道：“劳拉是我最好的学生。当年她对生物芯片研究的成果甚至比我都更加卓越。你提起这些，应该是对林静姝是否也看过这些资料起了疑心吧？……但我虽是反乌会的创始人之一，几十年前也曾照顾过静姝一段时间。可我能非常负责地告诉你，她没有，我也不会给她。”  

  此人自从离开小行星便一改困兽形象，每天都会试图从他这里刨出些关于女娲计划的信息，简直把他哈登当成了一个装满粉碎文件的垃圾桶。长期以来哈登便形成了惯性思维与消极反应，这次的主动提起倒还是第一次。

    自己亲手照顾长大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，逼迫他观看那些血腥的芯片实验，将他囚禁在小行星监狱，论谁都会感到伤透了心。  

  这遭遇倒是比痛失爱子与接班人的伍尔夫好不了多少。 

   林静恒一口气喝光酒，把酒杯扔进清洁柜里，在哈登博士挣扎着坐起时搭了把手，一双灰眼睛利刃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耷拉的老眼：“你是想说，林静姝自从被管委会收养，四十年磨一刃，早就做好了掀翻伊甸园与联盟的打算。”  

  这样的话，也可以解释杨氏兄弟在离开天使城后，为什么会在报告中提起他们险些被格登夫人扣留。 

   他曾经跟老波斯猫说过，就算是在同一个子宫里待十个月，也说明不来什么。现在为这句话付出十六年代价的林将军真想穿过时空乱流回到过去，再把这话硬生生塞回去。  

  林静恒低着头，手里把玩着一支没点找的烟，身体斜斜地倚在墙壁上，一副十足的混蛋样。  哈登冷眼旁观，但心里明白，此人惯常装得人模狗样，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，也不会让别人知道。

    “静姝心里没有挂念的人，哪怕是我，陪了她这么久，也没见她把我真正放在心上过。”哈登博士犹豫了一下，艰难地出声道：“没有束缚的人走夜路时，若没有人拉他一把，他很容易踏入歧途，一去不复返。你说十六年前伍尔夫想利用你与反乌会主战派两虎相斗，同归于尽，其实也是因为当年养子林蔚郁郁而终，陆信蒙冤死去，再也没有人能拉他一把，伍尔夫才能如此心狠手辣地将两个星系付之一炬。静恒啊，我不希望你变成伍尔夫那个样子……”  

  林静恒晒然一笑，心想难怪这老东西今天这么直接，原来是想往私人话题上引。他不耐烦地站直，刚想打断老头的絮絮叨叨，转眼听到这么一句：“……能有人拉你一把是最好的。我看你晚上经常盯着第八星系的方向看，是在那里遇见了什么人吗？”  

  林静恒：“……”  林上将长这么大，把陆信的那堆旧部压制得跟活王八一样，唯一的老师伍尔夫不爱打听这些年轻人的风花雪月，校医兰斯博士只跟他谈论人生哲学——简而言之，还没有那位长辈敢问他这种私人问题。  

  “遇见了又怎样？我也用不着他拉我一把。”林静恒冷笑一声，盯着担惊受怕的哈登博士，仿佛狮子盯紧了生肉：“博士你放心，我想做什么，还没有人能拦得住我。”

    这话咋一听起来，仿佛林将军突然失忆，忘记了当年在第七星系边境的惨烈情况。但往反方向分析一下，立马就能意识到，林静恒这是变相回答了“是”。  

  哈登博士一愣，刚想说些什么，林静恒抬手打断他：“做好准备吧，博士。离抵达第一星系还有很长时间。”

    他早就用过精神网看到托马斯与柏松快步赶到控制室门口，不愿再多说什么。此时小机甲自带的“人工智障”才慢悠悠地执行完计算命令，以平板的语气说道：“预计抵达第三星系，还需四十七小时二十九分钟。机甲能源不足，请驾驶员注意节省，建议停止无用程序，例如在培养基中种植菌丝。”  

  林静恒身形一顿，哈登博士目送他僵硬的背影，挑挑眉。他还不知道林静恒逃离小行星时竟随身带着蘑菇。  

  林静恒咬牙切齿道：“闭嘴。” 

   远在第八星系的图兰路过重甲那憨态可掬的绿化带，已经引以为常，旁边还有新兵好奇地对蘑菇指指点点。陆必行不在，士兵们才能讨论一会儿林将军当年在第八星系的野史。

    “重三是将军当年的指挥舰。”图兰神情平淡地说，“这些蘑菇是他占领反乌会空间站时种上的……据说是为了当时的陆总，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。” 

   这番话激起三丈浪，新兵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。  “这是陆总亲口说的？”  

  图兰点点头，想起当时陆必行提起这件事的情形——还是此人喝醉的时候。幸存酒的威力太大，一向克制忍己的陆总长也倒下了，在老秘书长面前断断续续地说起这件事。

    图兰不太想承认，当时她听说这件事，堂堂白银九卫的女将军竟红了眼圈。  

  她叹了口气，并不是很想理会这帮新兵蛋子。女将军转身离去，朝第七星系的方向望了一眼。  

  您还能再保佑保佑我们吗，将军？  

  陆老师……太苦了啊。 

 此时，工程队正在第八星系虫洞区的外围搭建通讯系统平台，距离薄荷等人第二次穿行虫洞区的日子又近了一步。

END